区域关系中的塞尔维亚对外政策

作者:俄罗斯学者 时间:2023-04-06

北外中东欧研究中心编译

The Center for Central and Eastern

European Studies, BFSU

教育部国别和区域研究培育基地  

北京外国语大学 “中东欧研究中心”主办

2022年第29期(总第29期)2022年12月30日  




编者按:

今年以来塞尔维亚的外交政策屡屡被欧洲视为“威胁”,今年6月武契奇在和德国总理朔尔茨会面后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对来自德国的有关科索沃问题和加入反俄制裁关切做出了公开回应。塞尔维亚的政治逻辑基础是和平与稳定,这也是治愈20世纪该国创伤所必要的,这要求与邻国俄罗斯和欧洲强大的军事集团保持最大程度的和平关系。主要有三方面因素使塞尔维亚外交政策动机复杂化:经济、能源、安全。从经济角度看塞尔维亚以其区域交通优势和廉价劳动力处于欧洲大陆经济联系体中的舒适圈;从能源角度看塞尔维亚在与俄罗斯的能源交易中日渐陷入窘境;而在安全角度需考虑在科索沃的欧洲国家军事存在。塞尔维亚的平衡模式具有一定的历史根源,中世纪塞尔维亚国家的崛起正是得益于西东方间的平衡政策,今日塞尔维亚面临的区域地位未尝不会呼唤“双附庸”思维的再现。


关键词:

塞尔维亚,欧盟,俄罗斯,能源,社会


今年1月,有影响力的奥地利巴尔干学家弗朗兹·比贝尔(Ф. Бибер)在《外交政策》的一篇文章中公开称武契奇的外交政策是“对欧洲的威胁”。2022年6月10日,德国总理朔尔茨在会见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后的记者招待会上表示,如果塞尔维亚希望有朝一日加入欧盟,就必须跟随欧盟的步伐,对俄罗斯实施禁运,并承认其分离省份科索沃为一个独立的国家。这实际上是在两个重要问题—科索沃和反俄制裁上向塞尔维亚发出最后通牒。在此之前欧盟在科索沃问题上的要求是关系“正常化”,而不是“承认”,而加入反俄制裁则可以看作是对柏林和布鲁塞尔的臣属要求。对此武契奇坦率地说:“您支持乌克兰的领土完整,而塞尔维亚人民支持自己的领土完整”。

一方面,近年来尽管塞尔维亚在巴尔干地区关系结构中的地位复杂,但它摸索到了某种存在模式,甚至在动荡中获取了政治和经济利益;另一方面,允许塞尔维亚外交政策机动的条件正在缩紧,其平衡模型具有一定的历史根源,塞领导人也许会从中世纪塞尔维亚“双附庸”的政治思想中汲取经验教训。


相对舒适的经济地位与“开放巴尔干”雄心

2022年伊始塞尔维亚经济取得良好开局。2020-2022年塞尔维亚的政府公共债务保持在GDP的51%-53%,而欧元区国家的平均水平是98.3%。总体来说塞尔维亚成功实现了自主自治,通过政治集中稳定了国内政治局势,控制住疫情,并将自己定位为区域交通的中心,这些都保障了对大型基础设施和工业项目投资的流入。但这一战略的成本是维持塞尔维亚相对于该地区邻国的较低平均工资水平—低于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但高于黑山、波黑、阿尔巴尼亚和北马其顿)。

在武契奇和朔尔茨的会面中,德国企业在塞尔维亚的重要存在是焦点之一。武契奇在会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强调,有七万七千塞尔维亚公民在境内的德国公司工作(2014年为一万七,预计这一数字将增加到十万)。塞尔维亚希望在和德国的双边贸易结构中取得平等地位,塞尔维亚对德国出口份额约为27.4亿欧元,在双边总贸易额(65.1亿欧元)中占42.1%。与之相比塞尔维亚在与意大利(44%)、波兰(44.3%)和匈牙利(47.5%)的双边贸易结构中地位更加平等。

从经济角度看塞尔维亚处于欧洲大陆经济联系体中的舒适圈。虽然塞领导层承受着来自国内的压力,例如菲亚特-克莱斯勒公司决定将部分生产从塞尔维亚中部移到斯洛伐克,引起工人的不满抗议。但他仍有国家投资吸引力可支配—一家企业很可能被来自法国、土耳其或其他对塞尔维亚通信基础设施和廉价劳动力感兴趣的国家的企业所取代。

塞尔维亚、北马其顿和阿尔巴尼亚三国领导人于2021年7月在斯科普里区域合作经济论坛上决定将此前以申根协定为蓝本提出的“迷你申根”倡议改称为“开放巴尔干”倡议。这一区域倡议被称为“欧洲走廊”,但实际上是实现统一的西巴尔干区域市场和商品流动。贝尔格莱德在这方面提出的基础设施倡议(例如建设过境天然气管道)面临来自波黑和科索沃的暗中破坏,他们担忧在此倡议下“大塞尔维亚”主义得到隐蔽宣传。同样引起讨论的还有“大阿尔巴尼亚”概念。无论是地拉那还是贝尔格莱德都在致力于形成统一的经济和运输空间,塞阿在这一外交政策上的成功和今年6月黑山新总理德里坦·阿巴佐维奇(阿尔巴尼亚族)同意加入“开放巴尔干”有关。

该项目的最终受益者事实上可以是所有有兴趣通过泛欧运输走廊五、走廊八(编译者注:泛欧运输走廊(Паневропейские коридоры)是中欧和东欧的高速公路网络,跨欧洲运输网络(TEN)的组成部分。该计划的首次确立是在1994年3月举行的第二次泛欧交通部长会议上,并于1997年得到补充,最终建成了十条联系中东欧国家基础设施的通道)建立从欧洲大陆到东地中海的稳定过境运输的欧洲国家。“大塞尔维亚”和“大阿尔巴尼亚”的设想在某种程度上受到来自布鲁塞尔和对巴尔干半岛经济复兴及区域内形成统一体系感兴趣的其他国家的鼓励。塞尔维亚本身也对过境运输的发展感兴趣,通过过境交通进入海洋意味着在非洲和亚洲方向获得新机会—从“粮食外交”到吸引阿拉伯货币、伊朗商品和中东石油。其他的区域内国家例如保加利亚和希腊,也能获得类似的好处。


尴尬的与俄能源买卖

有关塞尔维亚放弃俄罗斯天然气的会谈最早出现在2015年武契奇访美之时,但直到俄乌冲突发生之后这一问题才具现实性和紧迫性。虽然无论是从国内能源安全角度还是欧洲态度方面考量,塞倾向于对俄天然气供应加以限制,但还是有两方面因素阻碍了俄天然气供应限制:第一,即使在目前的条件下,塞尔维亚(再出口)天然气的价格也将是欧洲最便宜的天然气之一;第二,塞尔维亚处于天然气运输区位的边缘可替代位置。

在有关天然气价格的谈判中,俄罗斯一方提高了标准与要求,如若接受对塞尔维亚而言很有可能与俄合作的成本开始超过收益。


融入欧盟和区域安全

在塞尔维亚试图融入欧盟的道路上要警惕克罗地亚可能的否决票。克罗地亚总理安德烈·普连科维奇在6月份时宣称“现在不是坐在两把椅子上的时候”,“如果塞尔维亚有志于进入欧盟,应非常小心决定它选择并支持哪一方。”克罗地亚科学院和克执政党也明确表达过在塞尔维亚的克罗地亚少数民族权利伸张。这样一来,克罗地亚有可能在塞尔维亚加入欧盟及科索沃问题上给出否决票(类似于斯洛文尼亚在伊斯特拉半岛进入公海问题上否决克罗地亚,或保加利亚否决北马其顿的申请)。

在区域安全方面,驻科索沃特派团中的克罗地亚派遣队人数增加了3.5倍(从40人增加到150人)。增员的决定是在2021年间作出的,早在俄乌冲突之前,所以其声称的“担忧巴尔干地区局势”的说法在逻辑和时间上并不成立。克罗地亚口头上宣布“从巴尔干半岛撤军到欧洲”,而实际上正在扩大在该地区的存在。

外国派遣队在欧盟和驻科部队的集中是贝尔格莱德必须处理的现实,欧洲-大西洋国家不会放弃有结果保障的军事政治行动,塞尔维亚面临科索沃问题“有控制的升级”的可能。


新版“双附庸”

平衡的思想植根于塞尔维亚国家传统,面向西方的取向并不是禁忌,甚至有积极的历史内涵。例如,中世纪时塞尔维亚之所以获得王国地位,不仅是由于拜占庭帝国的没落(1204年君士坦丁堡被十字军洗劫),还得益于与梵蒂冈的关系。

尼曼雅王朝的第一位塞尔维亚国王斯特凡二世(Стефан Ⅱ)于1217年从罗马教皇洪诺留三世( Гонорий III)的使节手中接过了王冠。在加冕礼前,斯特凡二世就试图寻求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巴巴罗萨(Фридрих Барбаросса)的庇护,虽然后者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期间死亡而以失败告终。但更成功的是与威尼斯共和国执政官恩里科·丹多洛( Энрико Дандоло)的孙女安娜·丹多洛( Анна Дандоло)的王朝婚姻,以及斯特凡·乌罗什一世(Стефан Урош I,1243-1276)与安茹家族伊莲娜的联姻。

向西方进行外交努力的目的是为了摆脱与拜占庭的附庸关系。在塞尔维亚第一位国王出现之前,“拜占庭像一个有无限权力的主人和法官那样对待塞尔维亚人”,利用王朝内部矛盾任免塞尔维亚统治者。最终,塞尔维亚西方和东方之间的平衡政策,包括与威尼斯,匈牙利,拉古萨,尼西亚帝国和伊庇鲁斯专制君主国(编译者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中从君士坦丁堡出逃的拜占廷贵族建立的拜占廷流亡政权)的关系,促成了中世纪塞尔维亚国家的崛起,其国力在1330-1350年代达到顶峰。

另一个外交操纵的典范是专制君主斯特凡·拉扎列维奇(Стефан Лазаревич,1389-1427)。斯特凡·拉扎列维奇是中世纪塞尔维亚衰落时期的政治家,在科索沃战场战败后获得王位,成为奥斯曼帝国的附庸,在罗维尼战役(битва при Ровине,1395年)中依靠奥斯曼帝国一方与摩尔达维亚统治者米尔恰一世作战;同欧洲十字军作战;在安哥拉(1402年)同帖木儿帝国作战。斯特凡·拉扎列维奇在15世纪试图利用奥斯曼帝国危机摆脱附庸关系,并与匈牙利和解,从而获得了塞尔维亚中部和北部的土地。正是在这一时期,贝尔格莱德逐渐出现在塞尔维亚的政治地图上。

相对舒适的国际地位使斯特凡·拉扎列维奇能够在西南方向开展积极的外交政策,表达对领导了和威尼斯人的斗争的黑山统治家族巴尔希奇的支持。塞尔维亚与威尼斯人之间战争不断,一直持续到斯特凡·拉扎列维奇去世,最后以港口城市巴尔(现代黑山)成为塞尔维亚的一部分而告终。但在1459年,随着古都斯梅代雷沃的沦陷,中世纪塞尔维亚国家的历史结束了。

因此,在大型政治中心出现危机时,如十三世纪的拜占庭和巴耶济德一世之后的奥斯曼帝国时期,多方向的外交策略为巩固塞尔维亚国家地位、延长寿命甚至获得领土开辟了机会。但是,在面临来自一方或多方的压力增加以及内部危机的情况下,国家的崩溃是不可避免的。塞尔维亚领导人及智囊未免不会从本国历史中吸取许多经验教训。面临塞尔维亚遭遇的挑战,“双附庸”理念也许会以更完美的形式“重出江湖”。


作者简介


Александр Пивоваренко (亚历山大· 比瓦瓦连科),俄罗斯科学院斯拉夫研究所高级研究员,俄罗斯独联体国家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俄罗斯国际事务委员会专家


编译者简介

      章韫珏 北京外 国语大学俄语 专业学生,中东欧研究中心研究助理。




选题来源


Александр Пивоваренко, “Внешняя политика Сербии в картине региональных взаимоотношений,” Российский совет по 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м делам, 20 июля 2022, РСМД :: Внешняя политика Сербии в картине региональных взаимоотношений (russiancouncil.ru) .



审校:王弘毅

编校:刘帅杰 许妍楠

排版:许妍楠


声明:本文根据对象国相关智库文献编译而成,故不代表编译人员及本机构的观点。


本期执编:王弘毅

编辑部地址:北京西三环北路2号,100089,北京外国语大学东院主楼126室    

电话/传真:010-88815700    

电子信箱:ccees@bfsu.edu.cn

中心官网:cees.bfsu.edu.cn



Copyright @ BFSU. 北京外国语大学版权所有. 地址:北京市海淀区西三环北路2号/19号    邮编:100089  Supported by BFSU IT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