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在匈牙利的境外投资:匈牙利工业化的新动力和中匈双边合作的新亮点

作者:匈牙利学者 时间:2023-04-06

北外中东欧研究中心编译

The Center for Central and Eastern

European Studies, BFSU

教育部国别和区域研究培育基地  

北京外国语大学 “中东欧研究中心”主办

2023年第2期(总第32期)2023年2月1日  





编者按

今年9月,国内最大的电动汽车电池制造商宁德时代投资73.4亿欧元,在匈牙利德布勒森市建设匈牙利时代新能源电池产业基地项目,这是匈牙利有史以来获得的最大的一笔外国投资,吸引了外界广泛关注。本文以中国在匈牙利的境外投资为话题,以匈牙利北部地方州——包尔绍德-奥包乌伊-曾普伦州(Borsod Abaúj-Zemplén,以下简称BAZ州)为案例,从中匈两国政府在工业领域采取的相关政策倡议出发,介绍了BAZ州中国企业集群的创业背景与形成过程,对在该地落户的中国公司案例进行区域层面和国家层面的评估,提出了中匈双边合作的新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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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BAZ州是匈牙利的19个州之一(不包括布达佩斯),地处匈牙利北部,北与斯洛伐克接壤,首府为米什科尔茨(Miskolc)。在匈牙利的州级行政单位中,BAZ的人口规模和领土面积都排在第二位。该州东北部城市扎霍尼毗邻乌克兰边境,铁路欧亚大陆桥在这里交汇,是一个现代化的大型转装、转运基地,是亚洲和欧盟国家之间一个重要的运输和物流枢纽。BAZ州是前苏联时期匈牙利重要的工业基地,尤其在化工、冶金、食品加工、旅游业方面具有传统优势。



图一:BAZ州在匈牙利的位置

图片来源:WorldAtlas, https://www.worldatlas.com/maps/hungary


千禧年以来,有许多来自东亚的外国生产商在匈牙利北部的包尔绍德-奥包乌伊-曾普伦州(Borsod Abaúj-Zemplén,以下简称BAZ州)投资建厂。这些投资为匈牙利工业结构的更新和制造能力的扩大做出了极大贡献。在过去几十年的各种经济冲击和危机(金融危机、新冠疫情)中,亚洲投资的份量和作用不减反增。在过去十年间,中国投资对米什科尔茨的意义和重要性更加凸显。中国的境外投资主要集中在地区经济中占主导地位的出口导向型部门,为该州发展技术密集型、高附加值产业赋能:万华—包尔绍德化工集团(Wanhua-BorsodChem)、天宝电子(Tenpao)、索恩格汽车电动系统有限公司(SEG-A)、均胜电子(JOYSON)和泉峰汽车(Chervon Auto)等中资企业是中匈双边合作关系中的关键成员集团,这些企业也是中国工业走向欧洲乃至世界的代表。

在BAZ州的外国投资者中,来自亚洲的公司群体非常有特色。他们的作用和特点在当地乃至中欧地区都是独一无二的。自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来自亚洲的公司是该州首府米什科尔茨(Miskolc)在经济转型初期第一批重要的外国投资者。1998年,日本亲和株式会社(Shinwa)在该市建立了一个生产基地。在此之后,更多来自亚洲的公司集团在匈牙利设立了生产部门。最近十年来,来自中国的投资占据了主导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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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造业大国的地位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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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洲发展“雁行模式”

2015年9月,联合国大会通过了《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AGENDA 2030)和相关的17项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其中第九项目标强调了工业及相关基础设施及创新的重要性,强调工业附加值要超过全球GDP的四分之一、工业就业人口比例要超过总就业人口的20%。对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情况的分析强调,第二产业(特别是制造业)在就业、科学和技术以及促进整体经济发展的基础设施方面具有显著的乘数作用。

在过去20年里,世界工业产能的结构和地域分布发生了巨大变化。经济的快速波动、不同的经济政策偏好、全球产业链的演变以及数字技术的飞速发展,使全球工业经历了大规模的调整。无论是在时间还是在空间上,我们都可以看到工业化和去工业化同步发生。虽然亚洲各个国家的具体情况有别,但国家支持制造业、贸易和创新之间的协调整合是各国参与全球化并实现产业追赶的关键因素。在多种力量的综合作用下,东亚在工业发展方面取得了惊人的进步。其中,自2010/2011年以来,中国成为了世界最大工业生产国(按工业产值计算),成为了东亚制造业崛起的代表。

 


图二:全球制造业增加值排名前五的经济体

(2004——2020,十亿美元)

数据来源:世界银行


日本学者赤松要(Akamatsu)在1930年代中期用“雁行模式”(‘Flying Geese’model)来描述东亚国家的经济与产业结构变迁:该模型认为,日本是东亚国家中最早进行工业化的国家,拥有先进技术,在东亚经济发展中处于领头雁地位;“亚洲四小龙”属于第二层次,东盟各国属于第三层次,在东亚经济发展中充当雁尾角色。

作者认为,中国经济体量庞大,结构复杂,其工业化进程能否用“雁行模式”解释,仍然存在争议。美国经济学家诺顿(Barry Naughton)、中国社科院的金碚等都强调中国工业发展并非完全遵循所谓的“东亚模式”,而是具有中国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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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特色的工业化道路


自1949年以来,中国的制造业产业和相关政策都经历了惊人的变化。到本世纪初,国家产业规划基本成型,有了清晰的国内产业资助、扶持政策。而其目标基本上没有改变:中国应该更好地融入世界经济体系和全球生产,减少对外国生产、先进知识和技术的依赖。因此,从20世纪70年代末到今天,人们对工业在中国政府中的重要性和作用已经达成了共识。制造业的战略地位体现在三个方面:创造就业的能力、对产生技术和知识的推动作用、出口能力。

中国工业发展经历了一段漫长复杂的过程。其中,国有企业在创造和发展国内工业能力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中国工业发展的长期目标是在关键市场领域创造可靠的资本和知识集中。千禧年后,国家干预并补贴能够在全球市场上竞争的公司,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SASAC)帮助兼并和收购大约200家主要的国有企业,形成了40到50家能够在全球市场条件下运营的公司。近年来,受全球经济下行、新冠疫情和气候变化等因素的影响,中国开始重视加快产业结构调整、扩大内需、发展绿色经济,政策也朝着这些方向倾斜,确保创造新工业和引进、适应现代应用技术协同进行,将信息和通信技术融入大多数工业领域作为关键优先事项。

在世界经济发生根本性变化的背景下,中国在海外市场发挥着越来越积极的作用。国家的战略和举措不断帮助中国企业提高竞争力,参与国外市场活动,其中两项举措具有特殊的作用和意义:“走出去”计划推动国内公司在境外寻求原材料、市场、战略资源、更高效率、多样化布局;“一带一路”倡议旨在更好地重振和构建以欧亚大陆各地区为主的世界关系,市场提升、知识提升、效率提升和合作提升是该倡议的四个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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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牙利的回应:新对外经济战略和“向东开放”

2012年4月,匈牙利政府在文件“下一步,塞尔·卡尔曼计划2.0”( The Next Step, the Széll Kálmán Plan 2.0”)中宣布了新的对外经济战略,以助力实现匈牙利经济增长、促进就业、均衡发展的目标。新战略计划增加匈牙利的出口额,实现出口产品结构和地理分布的多样化,降低匈牙利对欧盟市场的高度依赖,并通过与经济快速增长的新兴国家,特别是亚洲国家的合作来减少这种依赖。该战略特别提及了印度、中国和俄罗斯市场的重要性。除了增加对外贸易规模,调整外贸结构外,该战略还确立了鼓励外国投资者到匈牙利投资的目标。战略预计新投资将在五个方面产生积极影响,即:促进经济增长和就业、提高匈牙利经济主体的国际认知和市场地位、增加财政预算收入、引进现代技术、加强匈牙利中小企业的产业地位。

根据其经济发展目标,匈牙利对东部和南部地区的制造业及相关研发领域提供了投资补贴,就业培训补贴,以及发展税收优惠。随着该战略的公布,匈牙利与东亚的经济合作关系获得了新动力。因此,在过去十年中,匈牙利与中国、日本、韩国甚至印度的关系都取得了许多进展。

过去十年是中匈两国关系最成功的时期之一。良好的世界经济和政治环境,不断扩大的中欧商业网络,使中国成为匈牙利乃至整个中东欧地区至关重要的商业伙伴和投资者。近年来,匈牙利还吸引了一些中国的枢纽类办事机构和单位,主要集中在布达佩斯和匈牙利中部(如中国银行的清算中心、中国文旅部区域办事处等)。

亚洲国家是匈牙利的传统贸易伙伴。除了俄罗斯,中国在这个群体中占主导地位。2020年,亚洲是匈牙利最大的对外商品贸易伙伴,吸引了匈牙利出口总额的8-10%。匈牙利最大的出口国是两个欧亚国家——俄罗斯和土耳其,其次是三个东亚国家——中国、日本和韩国。其中,匈牙利对俄罗斯、土耳其、中国的出口额均在20亿美元上下。与此同时,匈牙利与亚洲之间的贸易总额存在明显赤字,其18-20%的进口额来自亚洲。中国和俄罗斯是匈牙利最主要的进口伙伴,从两国的进口额合计超过100亿美元。

亚洲不仅是匈牙利和整个中欧越来越重要的贸易伙伴,而且也是拥有资本和新战略技术的投资者。2018年,从亚洲流入匈牙利的外商直接投资(FDI)累计超过100亿美元。日本和中国所占的份额大致相当(各占三分之一)。

虽然与其他中欧国家相比,匈牙利的商业表现并不突出,但该国却接受了中欧地区最多的亚洲外商直接投资。这些投资在空间上集中于BAZ州,尤其是其首府米什科尔茨周围。

显然,新战略和“向东开放”表达了匈牙利政府发展对外经济的意愿,赋予了亚洲经济体更大的重要性。但是匈牙利在政治、经济上做出的努力结果呈现出两个不同的方面:一方面,在过去十年中,匈牙利的贸易关系并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该国的出口仍然依赖欧盟。对亚洲的出口量增加的同时,贸易赤字也在增加。另一方面,通过建立互利和战略合作项目,匈牙利和亚洲双边政治关系得到了加强。东亚投资者变得更加活跃,在总投资者中所占份额更大,但在整个国家投资组合中的所占的比重暂未发生根本性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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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对BAZ州的投资:区域层面的分析

在过渡和一体化时期,BAZ州曾面临严峻经济危机和挑战。该区域产业结构单一、劳动力市场不充分、基础设施不健全和不断变化的地缘政治框架都阻碍了产业更新和经济追赶,降低了对外国直接投资的吸引力。在二十一世纪全球制造业格局发生变化之后,BAZ州基于其工业基础,成为了“向东开放”的关键地域之一。

外国投资使当地的生产结构对出口的依赖程度超过了匈牙利全国的平均水平,但投资拉动了产业的更新,促进了生产力水平的提升。现在,该州三个地市(Miskolc、Kazincbarcika、Tiszaújváros)和两支产业(化学工业和机械生产)占据了该地区工业总产值的80%-90%,2021年,BAZ州的工业产值排名匈牙利全国第三名。

亚洲公司出现在该州其实并不是新鲜事。1998年日本的亲和株式会社(Shinwa)就在米什科尔茨建厂经营。2010年后,大批中国资本的出现又开启了一个外国投资新阶段。2022年,米什科尔茨已有四家中国资本控股或参与的制造业公司:万华—包尔绍德化工集团、天宝电子、索恩格汽车电动系统有限公司、均胜电子。另外还有一家中资工厂——泉峰汽车处于建设状态。

图三:BAZ州的主要统计数据

数据来源:匈牙利中央统计局(KSH)

2017年底,百利得安全系统有限公司(Key Safety Systems,KSS)与日本高田公司(Takata)达成协议,收购后者位于米什科尔茨的工厂。百利得安全系统有限公司实际上是宁波均胜电子(JOYSON)的美国子公司。通过本次收购,均胜电子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安全设备供应商之一。该公司生产电动汽车零部件(加热和安全系统、电动马达),以满足欧洲和北美汽车制造商的需求。

2017年,郑州煤矿机械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郑煤机”)收购了米什科尔茨地区一家拥有大量产能、历史悠久的公司。该公司的前身是博世电机(Bosch SG),早在2003年就在米什科尔茨建厂,以生产启动器和发电机而闻名。该公司有长达一个世纪的行业经验,从事汽车产品的开发和制造。郑煤机在收购后对公司进行重组并更名为索恩格汽车电动系统有限公司(SEG-A),郑煤机收购博世电机业务主要看重三个方面,一是作为全球知名品牌企业的全球覆盖网络,二是电机的核心技术,三是研发团队。随着时间的推移,该公司从米什科尔茨搬到了郊区。该公司拥有当前欧洲全行业产能最大的现代化智能工厂,必将成为郑煤机全球增长战略中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

2017年,天宝电子公司(以下简称“天宝”)以“棕色领域”投资方式进入该州,其投资量比上述企业小,这也是该公司在亚洲外的首次直接对外投资。天宝的母公司于1979年在香港成立。其主要业务是生产电气元件(变压器)。国内生产的范围主要在中国南部。在地理扩张的同时,产品范围也在增加,天宝是第一家为欧洲制造商(特别是博世)生产手动工具充电器的公司。自2019年以来,其位于米什科尔茨的工厂已经扩建多次。除了扩大产能外,天宝还建立了研发部门,进行产品开发和研究。

最后,泉峰汽车(Chervon Auto)也通过投资扩大其在BAZ州的存在。泉峰汽车目前正在米什科尔茨建立其在中国以外的首家工厂,计划使用压铸和其他金属加工设备专门为电动汽车生产零件。该公司的压铸设备将根据不同地区设计独特的尺寸,其能力是常用压铸机器的数倍。泉峰集团成立于30年前,最初从事电动工具贸易。成立后不久逐步向新能源车和内燃机汽车零部件生产转型,是博世重要的合作伙伴。其匈牙利工厂将专注于电动汽车的零部件(电池外壳、车轴和齿轮)生产。工厂竣工后预计雇用140人。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所有公司不仅是雇主和生产者,更是匈牙利和中国之间的桥梁。中国走在工业化发展前列的地区在匈牙利有代表,这些公司正在欧洲和亚洲之间形成并创造稳定的联系。

总体来看,中国投资在匈牙利北部本地化的主要动机有以下几点:匈牙利邻近欧盟市场并可自由进入该市场;该地具备建设性的物流条件和成本水平;工业园区具备先进基础设施;有利的供应链结构和产业环境;有利的政府政策和补贴;匈牙利投资促进局(HIPA)的支持;以及米什科尔茨大学的支持(拥有技术工程学院、实验室和测试能力,以及孔子学院)。目前中国的投资已经使BAZ州的商业环境更加国际化,帮助其与东亚建立了新的经济联系,更新和扩大了该州的传统工业能力,实现了该地区的“再工业化”。此外,这些公司还在当地的制造部门开发了新的产品技术,从而促进了第二产业的“新工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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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

自20世纪90年代初以来,东亚投资者已经在中欧经济中占有一席之地,为当地经济体的一体化和多样化做出了贡献,从总体上提升了地区的出口能力。近年来,中国作为新投资者出现在该地区,中国投资巩固并发展了BAZ州的第二产业,但当地总体经济对机械和化学工业的依赖并没有减少,经济结构单一,易受外部因素和全球因素影响,具有脆弱性和风险。

到目前为止,匈牙利的新对外经济战略和“向东开放”政策对经济结构的改变尚不明显,但显然,这些政策在BAZ州地方层面取得了更大的成就。政府招商引资的努力幸运地与亚洲国家的产业扩张不谋而合,从而在米什科尔茨市及其周边地区形成了一批运作良好的亚洲工业集群。这些公司可以成为进一步吸引亚洲投资的桥头堡,它们对国家和地方经济形势、就业有着重要的作用和特殊的影响,在未来仍需要国家和地方政府、机构的特别关注。在当前充满变局的环境下,保持交流非常必要,这些亚洲公司集群为BAZ州提供了一个观察了解中国境外投资实践的独特场域,为中匈之间的政治和文化交流提供了良好的渠道。


作者简介


  DÁNIEL KUTTOR(达尼埃尔·库托尔), 匈牙利米什科尔茨大学(University of Miskolc)经济学院世界与区域研究所区域经济学部副教授,研究领域为区域经济学。


编译者简介

     许妍楠 北京外 国语大学匈牙利语 专业学生,中东欧研究中心研究助理。


选题来源


   Dániel Kuttor, “New drivers of industrialization and novel aspects of Hungarian-Chinese bilateral cooperation Chinese foreign investments in Hungary,” Tér és Társadalom. 2022;36(3): 99-121.

   https://tet.rkk.hu/index.php/TeT/article/view/3436



审校:王弘毅

编校:刘帅杰 许妍楠

排版:许妍楠


声明:本文根据对象国相关智库文献编译而成,故不代表编译人员及本机构的观点。


本期执编:王弘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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